服务案例

撰文/扬曲

这是一个充满了戏剧性的人间真情故事——江苏扬州一个平凡而善良的农妇，曾经收养了4个弃婴，用甘甜的乳汁将他们喂养到几岁，直到生活实在难以为继时，她才将这4个养子送人。岂料，当她人到老年，唯一亲生儿子的意外身亡令她悲伤得重病不起。在人生的最后日子里，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有一个养子能够为她送终。可令人心寒的是，她先后联系上的3个养子居然都拒绝相认！终于，她绝望了！然而这时，那个始终联系不上的养子竟主动找上门来了，并且把另外3个不孝的兄弟全都劝说回来，陪奶娘走完了她最后的人生！

但是，竟然有一天，这个峰回路转的故事穿帮了——这居然是一个“弥天大谎”！这个善良的谎言，是如此“欲盖弥彰”，却又是那么动人心魄……

1个亲儿，4个养子。老来孤苦伶仃

江苏省扬州市邗江区公道镇埝桥村农妇周芳玉，在当地是个以爱子名扬四邻的女人。1982年8月9日，她的头胎儿子出生仅仅两天就不幸夭折了，丈夫田力斌为了减轻她的思儿之痛和溢奶之苦，便到公道镇阳天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刚满3个月的男婴，并取名周天赐。两个月后，周芳玉考虑到自己奶水充足，竟然又到孤儿院领养了一个与天赐年龄相仿、名为王昆的男婴。上苍终于感念到了她的爱子之心，1984年12月7日，周芳玉终于自己又生了儿子，她欣喜地给这孩子取名田宇，并特意取了个壮实的乳名——牛牛。

一个农村女人，同时带着3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那种忙碌可想而知。然而谁也没有想到，1985年2月14日，周芳玉到公道镇购买布料时，在街口看到一个被人丢弃、快要冻死的早产儿，她又怜惜地抱回了家，并取名周健。到了这年6月，邻村一个大娘看到她这么爱小孩，居然又给她送来一个男婴，说：“这孩子是个私生子，有个姑娘几天前在医院生下他后就不见了。我正好到医院看病，见娃长得乖就抱了回来，哪知全家人都反对，只好抱来给你。你行行善，救救这娃吧！”于是，周芳玉又多了一个“儿子”，取名周冲。

就这样，周芳玉在3年间前后共领养了4个孩子，加上自己的亲生儿子牛牛，她成了5个孩子的母亲！同时照料5个孩子真是太难了，常常是两三个孩子同时哭着要吃奶，她只好一手抱一个孩子，把两个乳头分别喂进孩子的嘴里。但她的两只手腕一直患着关节炎，抱久了孩子就会受不了，她只得把孩子们放在椅子上，自己则跪在地上给孩子喂奶。

由于小嘴多，加上心善的周芳玉又特别可怜领养的孩子从小没有亲生爹娘，她便很少给亲生儿子牛牛喂奶，只能给牛牛喂些米汤或稀饭。结果，牛牛因为长期没有足够的营养，身体很瘦弱，经常生病。随着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周芳玉和丈夫虽然想尽了办法，但还是难以承受养5个孩子的压力。无奈，他们只好开始托亲戚们打听，看有没有好心人家愿意收养孩子。

1987年4月初，一个从西安来扬州做服装批发生意的商人来到周芳玉家，领走了年龄最大的天赐。天赐被领走后，周芳玉哭了几天，舍不得再把剩下的孩子送人了。但坚持了两个月后，家贫如洗的周芳玉还是不忍心让孩子们挨饿，6月28日，她不得不忍痛将已经2岁的周健、周冲和5岁的王昆送到阳天孤儿院。出门前，她搂着4个孩子，流着泪说：“娘要带你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孩子……来，娘再给你们喂口奶！”可3个孩子似乎意识到了娘的反常，居然都不吃奶；她一再哭催，年幼的周健和周冲这才吸了两口……

送走了4个养子，周芳玉每晚以泪洗面。直到1年后，孤儿院院长马琇珺带来喜讯——3个孩子已先后被家境不错的人家领养，周芳玉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在对4个养子的日思夜念中，周芳玉终于渐渐带大了亲生儿子田宇。但田宇得知自己身体一直很差的原因，竟是母亲在自己小时候把奶水分给了那些“外人家的孩子”，他就常常埋怨母亲“狠心”。为此，周芳玉很愧疚。因此，2002年夏天，当田宇高考落榜后，她想方设法让儿子学会了开车，随后凑钱买了一台小四轮，让儿子帮人载货。然而，世事难料。2005年8月10日，田宇开车送货时与一辆大卡车相撞，当场身亡！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让周芳玉悲恸到了极点。她天天到儿子的坟上痛哭。田力斌根本无法劝服，只能守在旁边看着她哭，待她哭倒在儿子坟前，再把她背回家。由于悲痛过度，她的身体很快垮下来，患上了严重的高血压、心血管病等老年病，这一卧床就难以起来了。

3个养子，1颗思儿的心。怎堪母爱滴滴泪

2007年2月，周芳玉泪眼婆娑地对丈夫说：“儿没了，我已经没盼头了。你去给我买点药回来，让我走吧……”田力斌心想：老伴以前不是收养过4个孩子吗？她这么想念孩子，那就随便找一个回来，暖暖她的心吧！于是，他拉着周芳玉的手，说：“芳玉，你还记得我们还有4个孩子吗？牛牛没了，我们还有4个儿子啊！我去把他们找来……”听了这话，周芳玉眼睛一亮：“好啊！我要是能在死前看看他们，也就满足了！”

可是，时隔将近20年，要寻找4个孩子谈何容易？当年天赐被领养时，周芳玉因觉得对方是个好人，不会亏待孩子，也就没签任何手续，两年后就失去了联系。田力斌决定先寻找另外3个孩子，因为他们在孤儿院被人领养后，孤儿院应有领养人的资料，容易寻找。

2007年2月28日，田力斌来到了阳天孤儿院，现任院长孙志伟翻阅了当年的记录资料后，查找到了当年领养3个孩子的情况：周健和周冲是被扬州一对没有生育的夫妇领养的，丈夫名叫吴江远；抱养王昆的人是扬州国华机械厂的离休职工房开阳。可通过进一步查找却得知，吴江远早在1997年就举家迁往了上海；而房开阳则早在5年前就去世了，只知道他的养子在湖南省湘潭市打工，但房开阳去世后他就再没回来。虽然寻儿显得那样的艰难，但想到卧床的老伴，田力斌还是央求孙志伟尽快帮忙查到3个孩子的确切住址。

3月7日，孙志伟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通过派出所的迁徙记录，已查到吴江远迁往上海的户籍地址——上海闸北区乌镇西路蓝洋小区内；并且，孙志伟已让在毗邻上海的昆山理工大学念书的女儿孙晓芙本周末亲自去一趟吴家。

这个好消息像灵丹妙药一样，竟让周芳玉奇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此后每天，她的精神都显得出奇的好，不停地向丈夫讲述着周健和周冲两兄弟小时候的情形，一讲就是半宿。

3月11日，星期日，得知孙志伟的女儿孙晓芙已经去上海吴家联系，周芳玉便让丈夫把电话机拿到她的床头边，以便接听两个儿子的电话。下午5点，电话终于响起。周芳玉颤抖着提起话筒，兴冲冲地问：“是健儿，还是冲儿呀？”但是，电话却是孙晓芙打来的！她的语气中透露着义愤，说：“周婶，你就别想你的两个儿了，他们不孝啊！刚开始，他们听说我是来替他们寻根的，还很高兴；可一听说你病倒了，他们就找借口说我找错人了！这明摆着是怕你拖累他们呀……”周芳玉手中的话筒突然滑落，悲凉的老泪夺眶而出。

一连几天，周芳玉不说一句话，气色越来越差。4月2日，她把田力斌叫到身边，说道：“不是还有王昆没找吗？我用奶水救了他的命，养到5岁才送孤儿院，他应该对我有感情；你跟他说清楚，我只想有个儿子送终，不要他负担我什么……”

在孙志伟的动员下，国华机械厂的职工费尽周折，总算联系到了在湖南湘潭打工的王昆。可是，当孙志伟在电话中告诉了奶娘的情况后，王昆竟吞吞吐吐地说：“我父亲（指房开阳）生前没有给我讲过太多关于我小时候的事，我真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个奶娘。这样，你把她（指周芳玉）家的电话号码给我吧！我好好回忆一下，如果记起了小时候的事，就给她打电话。”

回到家里，田力斌无法面对老伴那双深陷而充满渴望的眼睛。面对她的再三追问，他背过身说：“那孩子要先查一下身世，再打电话给我们……”听了这话，周芳玉感到心寒，两行老泪无声地滑落……

一个多月过去了，周芳玉没有等来王昆的电话。6月22日，田力斌扶着她上厕所时，她突然休克。田力斌赶紧将她送到医院抢救。医生将她抢救过来后，告诉田力斌：“病人已经出现严重的心衰竭，她的生命恐怕不会超过1个月了，想办法让她开心地过完余生吧！”

在医院输了几天液后，由于没钱住院了，周芳玉催老伴将她接回了家。眼看老伴病情一天比一天重，也一天比一天绝望，田力斌安慰她说：“不是还有天赐没找吗？也许这孩子良心好……”周芳玉却痛苦地摇头。

4个儿子，1个谎言。奶娘临终的安详。

2007年7月18日下午， 田力斌去菜市场买菜，刚到市场就听见邻居小王大老远地呼喊着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对他说：“有个小伙子向我问路找周大婶哩！你快回家看看吧！”田力斌回到家里，只见一个小伙子跪在妻子面前，说：“妈，我是天赐啊！”周芳玉一愣，接着紧紧抓住小伙子的手：“孩子，你真是天赐吗？让妈看看……”她伸出枯干的双手抚摸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突然一把将他抱住，大哭不止。

天赐说，他8年前就随养父从西安移民到了越南，近几年一直在寻找奶娘周芳玉，直到不久前才联系上了阳天孤儿院。知道奶娘目前的情况和寻亲受挫的事情后，他立马乘飞机回国，向她敬孝来了。说着，天赐取出自己买来的一袋红枣，剥了一个喂给周芳玉吃，边喂边说：“妈，这是我特意从外国买的，你吃了心就甜了！”

周芳玉一边吃枣，一边哽咽着说：“儿啊，想不到你这么有出息，还记得妈。妈死了，也会闭眼睛了。”天赐忙说：“妈，我听孙院长说起了3个弟弟的事，我已经与他们通过电话了。经过我的劝说，他们都认识到了错误，这几天就会陆陆续续地赶来看您……”

7月20日早上，天赐对周芳玉说：“上海的两个弟弟给我打电话了，说他们到车站了，我去接他们。”果然，一小时后，天赐便带来了两个小伙子。他们一见周芳玉，就伏在她身边齐声喊道：“妈妈！”周芳玉睁大双眼，声音颤抖地问：“哪个是健儿？哪个是冲儿？”两兄弟分别作了自我介绍，然后歉疚地说：“妈，当初我们一时糊涂……后来天赐大哥把我俩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妈，你原谅我们吧……”周芳玉动情地说：“你们都是妈的心头肉，妈哪会怪你们啊……”

中午，周冲和周健给周芳玉煲了一锅鸽子汤。鸽子是他们带来的，还加了当归。周芳玉努力地喝了一点汤，她理解孩子的心意——孩子们让她喝加了当归的鸽子汤，是想告诉她，她当年放飞的鸽子又飞回来了！

7月21日，湘潭的王昆也赶来了。他拎来了一篮子又大又圆的苹果，祝愿奶娘一生平安。看到4个“儿子”都回到了身边，周芳玉的精神似乎突然好了起来。而他们想方设法地让奶娘开心：傍晚，他们推着轮椅带周芳玉去散心；回来后，又将芥面放在洗脚盆里加热水搅匀，给她洗脚；晚上，各自讲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当她入睡后，又轮流守在她床边……

周芳玉当然也会给4个儿子讲他们小时候的趣事。一天，周芳玉说：“当年你们最喜欢听妈唱《送别》，每晚都要听我唱这首歌才肯入睡。其实啊，妈只会唱这一首歌！”说着，周芳玉突然说：“天赐，你离开我的时候，都很会唱这首歌了，现在还会唱吗？唱给妈听听……”天赐吞吞吐吐，紧张地看着3个兄弟——显然不知道这首歌怎么唱！周冲连忙说：“妈，你起个头吧，我们全家来个大合唱！”周芳玉笑笑，轻轻地唱道：“送君送到大路旁/君的恩情永不忘……”孩子们终于想起了这首歌，附和着唱起来：“哪有利剑能劈水/哪有利刀能斩愁……”唱着唱着，他们脸上都布满了泪水。

8月16日清晨6点，周芳玉突然剧烈呕吐，脸色苍白。儿子们决定将她送去医院，但周芳玉拼尽力气摆了摆手，艰难地说：“别动我……别让我死在外面……”

到了晚上11点，周芳玉突然变得很清醒。她将4个儿子拉在身边，不舍地说：“妈要走了，但妈高兴……来，让妈最后再摸摸你们……”她艰难地伸出手来，摸到的却是一张张挂满泪水的脸……

8月17日凌晨4点，周芳玉终于安祥地离开了人世。在替奶娘操办后事的过程中，天赐4兄弟商议后，为奶娘放了一首特别的哀乐——《送别》。8月19日，为奶娘周芳玉送葬后，天赐4兄弟这才和养父田力斌依依惜别，赶往各自的工作岗位。

田力斌的邻居们目睹着这动人的一幕幕，都说真是好人有好报；可谁能想到，这感人的“养子盼母”竟然是一曲戏——如果不是孤儿院院长孙志伟说漏了嘴，田力斌也许永远都不知道，陪伴老伴度过生命最后时光的这4个养子，居然全是假的！9月20日，孙志伟来看望田力斌时，田力斌很欣慰地说：“没想到我老年还有这么好的福气，有了4个儿子，我的后半辈子有着落了。”岂料，孙志伟脱口说：“是啊，那4个娃真是好，前些日子那么辛苦地照顾你老伴。听我女儿说，他们一回昆山就有一个病倒了！”此言一出，田力斌立马惊疑地问：“回昆山？他们不是在上海、湘潭和西安吗？回昆山做什么？”孙志伟顿时也愣了，欲言又止。在田力斌刨根问底之下，他这才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那4个小伙都是孙志伟女儿孙晓芙在昆山理工大学的校友。“天赐”名叫金坤，“周健”名叫冯文学，两人都在2006年毕业于冶金系；“周冲”名叫童鹏，2005年毕业于电子工程系。他们3人都在昆山工作。“王昆”则名叫普明松，刚毕业于计算机编程专业，目前还没有找到工作。2007年6月初，尚在念大三的孙晓芙在校友录QQ群上发布了周芳玉寻找3个养子，却均被冷漠拒绝的消息，结果校友们在纷纷谴责3个养子知恩不报的同时，议论说应该想办法圆这位可怜母亲的临终心愿。当得知周芳玉还有养子天赐无法联系上时，金坤、冯文学、童鹏和普明松这4个校友，便与孙晓芙共同商量出了一个办法：由金坤“扮演”天赐先去扬州，然后再把另外3个“不孝养子”找回去，一起去孝敬周芳玉。孙晓芙他们的打算得到了孙志伟的支持……

真相大白后，田力斌在感激4个好心孩子为老伴送终的同时，又不禁失落地对孙志伟说：“我还以为我的命真这么好呢，看来，这后半辈子还得一个人过了……”然而，让田力斌做梦也没想到的是，10月3日，普明松竟然来看他来了，金坤、冯文学和童鹏还托普明松给他带来了冬衣、皮鞋和糖果！

那天，普明松向田力斌表示，他们4个人会一直把他当养父孝敬，并且又要去“妈妈”周芳玉坟前祭拜。田力斌特地穿上了“儿子们”买的新衣服，陪同普明松来到墓前，啜泣着对老伴的在天之灵说：“你看到了吧，咱们的儿子们多有孝心呀！芳玉，你可以安息了！”（文中吴江远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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